戏班子的生活，着实是辛苦。

　　天蒙蒙亮，戏子与预备戏子们就得起床练功，开开腔，背背词儿，耍耍活儿，一刻也不得停。

　　最辛苦的，当属杂役，戏子们天蒙蒙亮起，他们就得在天亮之前起来。

　　烧烧水，给各位角儿洗洗脸，然后去厨娘那里帮她准备早饭。

　　“角儿，您请！”

　　周元通将滚烫的热水端进屋里，对没头脑和不高兴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头脑迷迷糊糊走过来，想也没想，直接将手撩进了水盆里。

　　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云霄。

　　没头脑举着俩红猪爪子，质问周元通：“为什么是热水？”

　　“呃……”

　　总不能说忘记兑凉的了吧。

　　“班主说了，最近天凉，得整点热乎的暖暖身子，促进一下血液循环。”

　　“谁家用开水暖身子，这都可以拔猪毛了！”没头脑气得不行。

　　“你这身猪毛拔拔也行了！”

　　不高兴也起了，英气的脸上带着倦容，好似雨打的荷花，有种凄美之感。

　　可惜是个男的！

　　啪！

　　周元通在自己脸上狠狠地来了一巴掌，默念了一百遍大悲咒。

　　作孽呀！

　　这爷们儿身上有股子媚儿劲儿，男女通杀。

　　“哎，你干嘛，我又没说别的，不至于这么打自己吧！”

　　周元通这一套操作，把没头脑整尴尬了。

　　“呃……”

　　周元通也尬住了。

　　“你这也太狠了吧，打自己手都这么重？”

　　瞧他脸上的红印子，俩人都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狐媚子脸皱眉道：“他这人就这样，你无需这么……行事，我俩不用伺候的。”

　　“不行，班主说了，要我好生伺候你们，不能有丝毫差池，不然就会撵我走。”

　　周元通没想到这么巧，竟被派来服务这俩货。

　　他们可是要去刺杀县太爷的，准有机密在身上。

　　他可不能放弃这个好机会，一定要寸步不离左右。

　　“呃，行吧，那你以后可不许这么对自己了，咱们都是出来讨生活的，没有谁伺候谁这一说，大家公平相处。”

　　没头脑还心有戚戚，主动示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介绍起自己和狐媚子脸来。

　　没头脑叫曹乌龙。

　　不高兴叫华勿喜。

　　“你叫什么？”

　　“我没家没落，人家都叫我小元子！”

　　“太监？”华勿喜下意识脱口而出。

　　“太监你个大头鬼，”曹乌龙给了他一拳，“哪有这么说人家的。”

　　接着，他就朝周元通堆起笑脸，“别放在心上，他当大爷当惯了，嘴臭的很，兄弟你也怪可怜的，以后跟着我混，保你好吃好喝。”

　　“那就多谢曹大爷了！”

　　“什么大爷！”曹乌龙的脸耷拉下来，“叫乌龙哥！”

　　“……”

　　你这名字，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

　　洗漱完毕，俩角儿给赵班主叫去，做特训了。

　　虽说角儿不一定要把戏唱的惟妙惟肖，催人泪下，可你最起码得会糊弄几句吧。

　　他们马上就要去县衙门登台，给县老爷唱戏了，若是给瞧出端倪来，可就要人头落地了。

　　见样的教他们几出，能糊弄过去就成。

　　至于周元通，倒了水，打扫了房间，又给厨娘叫了去，帮忙烧火。

　　“呵，没想到啊，戏班子生活这么好呢！”

　　大早上的，锅里炖着一只鸡，还是乌鸡哩。

　　“好吧，这可是咱戏班子里的传家之宝，你猜猜多少年了？”

　　这话……咋听着不太对味呢？

　　是问这只鸡养了多少年吗？

　　“少说得有两三年了吧，瞧那肉柴的。”

　　厨娘撅起嘴来，显摆道：“两三年？二十年了！这鸡在锅里炖了少说二十年了，它比我来的还早呢！”

　　“我还得称呼它前辈呢！”

　　“……”

　　周元通直接石化了。

　　二十年，小鬼儿也养成僵尸了，怪不得黑呼呼的呢。

　　“可别小瞧了它哟，”厨娘对周元通的态度很不满意，“当年要不是它，我们整个戏班子都要饿死在鬼愁林了。”

　　“是是是！”

　　他哪敢说别的，对着炖锅里的鸡仙人深鞠一躬。

　　“呵呵，前辈，您洗好了吗，我要换水了，得罪了……”

　　光这一早上，这只鸡被整整炖了五次。

　　一碗碗鲜白的鸡汤端上了桌。

　　他眼睁睁看着赵班主和那俩角儿一口喝下。

　　“我才不吃那僵尸汤！”

　　周元通嚼着嘴里的驴肉火烧，想起曹乌龙和华勿喜喝汤时的表情，心里乐的不得了。

　　“幸亏我没当角儿，不然时间没杀死我，先给这鸡汤弄死了。”

　　他也不急着回去，早上已经伺候完了，赵班主继续给两位角儿特训。

　　他可以清闲一会儿，到时候去沏壶茶，再侍候侍候中午饭，干点别的力气活就完事了。

　　“不行，我得再买点吃的回去，以备不时之需，这戏班子里的东西，是一点都不能碰。”

　　会变得不幸。

　　买了一大包肉干，又整了点火烧，回去的时候，他们还在练功呢。

　　“也是真够累的。”

　　他藏好了粮食，沏了壶浓茶来。

　　这几位刚吃了窖藏那么久的鸡汤，估计需要解解腻。

　　果不其然，乌龙哥率先顶不住了，找了个由头溜出来，端起茶水就往嘴里灌。

　　噗！

　　茶叶沫子吐了周元通一脸。

　　“怎么是苦的！”

　　怒瞪周元通，却又很快蔫了下来，趴在桌子上，有出气没进气。

　　“小元子，我要死了！”

　　瞧他的脸，惨白惨白的，嘴唇发紫，有尸变的迹象。

　　“哟，乌龙哥，这么卖力气呢，得加油啊，班主不是说了嘛，台上放轻松，台下十年功。”

　　“我要被毒死了，今早上喝的那是什么东西？”

　　“陈年老鸡汤！”

　　他如实回答。

　　“为什么你没事？”

　　“我要饭要习惯了，百毒不侵。”

　　“扯淡，我都看到了，你小子不实诚，快给我整点人吃的东西来，我是又饿又难受啊！”

　　看他可怜的模样，也没必要跟他逗了。

　　领着他到屋里，取了肉干与火烧来给他。

　　他也不客气，抓起一把肉干就往嘴里送，都不带嚼的。

　　“乌龙哥！”

　　“以后你是我哥。”

　　“问个事，听说咱要去县衙唱戏，啥时候动身呀！”

　　他可不是来跟这些半吊子逗闷的，得抓紧时间杀掉钟辉，永绝后患。

　　“明天晚上，你估计明天下午就得过去，帮忙搭台子。”

　　周元通点点头，心里有底了。

　　不过话说回来……

　　“你真唱啊！”

　　“不仅要唱，还得打呢？”

　　“你能行吗？”

　　他这是替对方着想，别还没动手呢，就给瞧出端倪来，被一网打尽了。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把吗字去了，就瞧好吧，明天晚上绝对是你迄今为止所听过的，最精彩的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