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2063年冬,南崖市。
是夜,没有冬天的南崖市此时十分萧瑟,仅有五岁的陆淼穿着一套黑色长袖运动服,外面是一件轻薄的黑色运动外套。陆淼不想穿这外套,但终于抵不过那句“有一种寒冷叫你妈觉得你冷”。
陆淼坐在门口的破烂木椅上,心里隐隐有着一股烦躁,他看着挂在天边将要熄灭的太阳,还在挣扎着要把这挡住它光芒的云彩烧毁,却还只是无能地让云彩变得通红。今天的白天就和往常不一样,平常慌乱落魄的大叔阿姨还会热情地跟陆淼打招呼,在这一片平民区,年幼可爱的陆淼深得他们的喜欢。这末世中能看到小孩子,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何况是陆淼这么一个活泼的孩子呢!到现在,本来就没有生机的街道更加凄凉,以往黄昏时刻远近交错响起的“轰轰”声也几近全无。
这一片是平民区,住的是陆淼这样的普通家庭,在这末世中,有钱或是没钱可不是普通和特殊人家的区分标准,最根本的区别是普通人类还是拥有异种能量的新人类。这里原本是富人的别墅区,末世来临时这些富人各自死走逃亡,最后是像陆淼一家三口这样的逃难家庭占用着。
“淼淼,吃饭啦。”
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一个年轻女子搬出一张小桌子,又吩咐陆淼再搬两张小椅子出来,今晚要在这垂死的夕阳下吃晚饭了。
“妈妈,今天又没有燃料了吗?”
陆淼不情愿地从屋内搬出两张椅子,一只手一张椅子,对小孩来说还是很吃力的。年轻女子还没回答,放下两张椅子的陆淼看到了她手中托盘上的碗里有鸡腿,随即忘了去纠结有没有燃料的事情,转为惊呼。
“哇,今天有鸡腿可以吃啊!”
陆淼兴奋地迅速摆好椅子,端坐在小桌子旁,腰杆挺的笔直,双手略微颤抖的在双膝上放着,等着年轻女子将餐盘上的饭菜碗筷在桌面上码好。待得年轻女子码好,把陆淼的碗筷放在他面前之后,陆淼没等她夹到碗里,也不拿筷子,伸出右手就抓了一只鸡腿啃了一口。许是不甚过瘾,又把左手伸向碗里另一个鸡腿,同时闭上眼睛。
但是,预想中妈妈轻柔地拍打没有到来,陆淼疑惑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年轻女子只是也坐在小桌子旁看着他,眼神中饱含爱意,很温柔,也很浓厚。年轻女子坐在陆淼右边,伸出左手轻抚陆淼后脑勺,只是看着陆淼,眼神里又浮现一丝担忧、一丝不舍。
“吃吧,没事的。”
年轻女子的手在陆淼头上摩挲,口中开始轻哼着歌谣。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妈妈的双手在轻轻摇着你”
“摇篮摇你”
“快快安睡”
在年轻女子的安抚和歌唱之下,陆淼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小时候置身于妈妈怀抱里的时候,安详地睡着了。
这时,一个瘦高的眼镜男子从房间走了出来,一撇胡子横在人中,一副旧时代文人的气质。
“睡了?”
眼镜男子出声问道,却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似怕吵醒陆淼的美梦,虽是跟年轻女子说着话,眼睛一直在看着睡着的陆淼。
“睡了。”
年轻女子回答道。
这时,天空中摇摇欲坠的夕阳像是燃烧了他最后一丝愤怒,不甘地从天边滑落。另一边,月亮从地平线下也慢慢升起,颇有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意境。
“好了,他们也快来了,把淼淼抱上楼吧。”
年轻女子站起身来,长舒一口气,说完弯腰将陆淼抱起来,转身递给眼镜男子。
眼镜男子伸手去接,突然四周都有火球缓缓升起,然后爆裂开来。没有什么惊人的声效,但是刮起了一阵大风,这是空气被爆炸极速推开的效果。
“快去。”
年轻女子往前一步,将陆淼直接塞进眼镜男子的怀里,出声催促道。
眼镜男子也不拖延,抱着陆淼转身快步向屋里走去。“咚咚咚”大步就上了二楼,再上三楼阁楼,推开门走了进去。
阁楼没有打扫过,这里也不过是他们一家临时落脚的地方,阁楼里连床都没有布置。眼镜男子随意找了块地方,快速用脚清理了下地面,轻轻把陆淼放下,转头就走。
“爸爸、妈妈,不要离开我。”
陆淼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眼镜男子被吓一跳,连忙转头看去,发现陆淼是在梦中呓语。眼镜男子提起的心放了下去,回头轻吻陆淼的额头,又从口袋里面掏出一个信封塞进陆淼的怀里,这是他刚刚写好的,犹豫再三还是留给了陆淼。眼镜男子转身不再回头,只是右手不自然地举起,似是舒展筋骨,实则右手手背抹去了眼角泪水。
眼镜男子匆忙下楼,看见年轻女子正在抹着眼泪,看到眼镜男子下来,也是连忙把眼泪擦了个干净。
眼镜男子走到年轻女子身前,伸手轻拭去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安慰起来。
“没事的,淼淼一定会没事的。”
年轻女子一听这话,担忧地扑倒在眼镜男子的怀里,再次抽泣了起来。
眼镜男子轻拍着年轻女子的背。
“不会有事的,先吃饭吧,他们快来了。”
年轻女子听到,依旧不安,却是直起了身子,低头为眼镜男子整理起衣服来。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为你整理衣服了。”
年轻女子心里默默想着,回想起以前的日子。眼镜男子是个沉迷研究和实验的书呆子,经常是不修边幅,她看不惯他的邋遢,时常帮他整理衣服,一来二去,两人就好上了。两人是在末世来临前出生的,末世之前是乱世,人员流窜,年幼时的她在死人堆里找吃的,什么都吃,新鲜的、腐烂的,生的、熟的,她生啃过带皮和毛的老鼠肉、血哧呼啦的死猪肉,还直接咬死过鸡,拔下鸡毛手撕着生鸡肉吃,甚至她还吃过死人肉,当然也差点被人生吃。只是在她被人抓起准备吃的时候,他出现了。
那时的他只是个怯懦的、流着鼻涕的小男孩。他跟在一个壮汉身边,他救不了她,但是他看向壮汉的眼神让壮汉从别人的嘴里救下了她。于是壮汉身边除了一个鼻涕虫男孩,又多了个脏兮兮的小女孩。
小女孩初时很戒备,但还是跟着壮汉和小男孩走了。过了一段时间,小女孩与二人熟络起来,慢慢变成了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也慢慢梳妆打扮了起来,把自己装扮的漂漂亮亮。漂亮的小女孩看不惯邋遢的鼻涕虫,又给他收拾起来,洗干净他的脸,擦干净他的鼻涕,为他整理好衣服。后来,他们遇到了其他人,一起走着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再后来他们就结婚了,生下了陆淼。
前些天,壮汉的死讯传来,她知道,马上就有人会来找她们了,显然曾经的鼻涕虫,现在的书呆子也知道,所以她们并没有准备逃跑,只是不能让他们发现陆淼的存在。
“坐下吃饭吧。”
年轻女子率先坐下,眼镜男子也跟着坐下,二人开始吃起饭来。两人相视,都端起饭吃着,眼里看着对方,余光在不断观察着四周,嘴里不停嚼着饭,手也不停扒着。
远处,之前火球爆裂的方向,一道黑影在不断靠近,直冲向这一处别墅,显然目标十分明确的就是眼镜男子和年轻女子。
不一会儿,黑影来到了二人跟前,冷冷地看着他们。
“嘿嘿嘿”
来人看不清样貌,只一开声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看来你们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你们这些共进会的渣滓,还真是一出现就让人浑身难受啊。”
年轻女子心中坦然,反唇相讥道。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小魔女果然不愧是小魔女。”
那人也不气,显然对年轻女子也有所了解。
“你是哪个分会的?”
年轻女子问道。
黑影拿出一块圆形黑牌,展示给年轻女子看,这牌子看不出材质,上面刻有十二个人头,代表共进会十二位创始人,翻转过来,这一面是七彩的颜色,上面写着“拾叁”二字。
“拾叁,你这地位也不高啊,还真不想被你杀掉呢。”
年轻女子感慨道,说着放下了碗筷。
“老公,你吃好了没有?”
“吃好了。”
眼镜男子听到年轻女子问他,也是放下碗筷回道。
“咚”
“叮”
眼镜男子把碗放在桌上的声音与年轻女子的脚碰撞黑影手上冰刀地声音同时响起。
“魔女不至于这么急着抢攻吧。”
黑影轻松格挡住年轻女子的脚,还回了句话。
年轻女子不再说话,奋力攻击,却被黑影一一格挡化解。
“叮叮叮叮叮叮”
年轻女子的脚一次又一次地跟黑影手上的冰刀碰撞,双方一时打的不相上下。而一旁突有一道黑影窜出,却是另一人在暗偷袭。那偷袭的人猛地窜出,右拳直指年轻女子面门,年轻女子躲闪不及,就要被着暗中的人打中,另有一只手握在了这只拳头上。
“你要是打花了我老婆的脸,我可是会被唠叨好半天的。”
说着,眼镜男子握着那人拳头的手一用力,顿时把他的拳头关节捏的脱臼,那人赶忙把手抽回,眼镜男子想用力攥住,却抓了个空。
“咦,空间的?”
眼镜男子不由正色了一番,收回手顺势推了下眼镜,同时遮掩他手上滑落的鲜血。
“喂,别大意,魔女和修罗的名声可不是白来的。”
先来的黑影喊道。
“嗖嗖”
又是两道黑影来到,更多的黑影路过这里,却没有停下,冲向了更前方。
“你们。。。”
眼镜男子见到黑影不停留,心中没有高兴,反而担心地喝道。
“嘿嘿嘿,你不会认为我们都是来杀你们的吧,没有新人类帮忙的魔女和修罗,在面对我们共进会时也翻不起什么浪花。这可是最后的绝好机会,我们是不会错过的,别忘了我们共进会的宗旨。”
像是响应黑影的话一样,远处依稀传来阵阵惨叫声。
眼镜男子心中泛起无力感,年轻女子也是同样的感受。他们的功力还不够,在武的方面很精湛,但还没有摸到道的门槛,面对诡异多变的异种能力,十分受限,除非能达到壮汉的水平,才能无惧这些异种能力。
“看来今天晚上这里要变成这些异能者的围猎场了啊,希望能有更多的人能逃出生天吧。”
眼镜男子心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