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长和归有光两个之前出现在京师中的时候,那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当时亲眼看到的人都有很多。
可是现在才刚刚过去了一两个月,这二人居然脱胎换骨,一个个丰神俊朗,锦衣怒马,出手豪阔,花钱似流水,银子流水般出去,居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不但如此,之前徐文长得罪了李春芳,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整个京师之中,便是旧友相识,也一个个的绕着走开了。
可就在不久之前,李春芳亲自写了揭帖,言辞恳切,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明眼人一看便知道,这事李春芳主动放话与二人讲和了。
据说最近这位礼部尚书逢人便夸徐文长和归有光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拍着胸脯说,便是这一番二人考不上,自己拼了头顶的乌纱帽不要,也要冒死向当今圣上进言,不能使人才埋没于荒野!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哦不,是必有神仙!
所有人都在传说,徐文长和归有光拜在了神仙门下,而那位神仙有点石成金的本事,临别时,给了徐文长和归有光一只小木箱,只要打开,里面就有用不完的金银。
客栈可倒霉了,客栈的大木箱小木箱全都丢了个精光。
而那些久试不第的读书人听说了,也都动了心思。
什么用不完金银的小木箱,切!
我辈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岂能信这些虚无缥缈之事!
这一日,徐文长和归有光两个爬起来,便见牛五一脸神秘的进了房间,怀里鼓鼓囊囊不知藏了些什么。
“二位老爷,用早饭了!”牛五一脸愁苦,从怀里小心翼翼拿出两碗稀粥,几个肉包来。
“这是什么?”徐文长一脸惊诧,道:“好酒呢,好菜呢!咱们这两天就要进场考试了,吃不饱如何能行?难不成你小子将恩师给我钱中饱了私囊?”
“哎!”牛五先叹了口气,一脸愁苦,道:“好酒好肉多的是,可昨晚客栈进了贼,找不到木箱,将客栈中的碗啊碟子啊都偷去了,这是客栈之中剩下的最后两个碗了,小人只好给你们二位盛了两碗稀粥充饥!”
归有光瞠目结舌道:“偷柜子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偷碗?”
牛五苦笑道:“二位有所不知,现在整个京师都传开了,说您二位沾了神仙福气,这一回是必要高中的,那些个久试不第的读书人,个个也想沾沾咱家小包神仙的仙气,他们说无缘得见神仙,便是沾沾您二位的贵气也是好的!现在外面这悦来客栈的碗碟一个也卖到一两银子一个了!”
徐文长又好气又好笑,道:“只是可怜了这悦来客栈的老板,跟着咱们受了这无妄之灾,只怕要亏本了!”
牛五嘿嘿一笑,道:“您二位这可是看书落泪替古人操心了,那老板最是奸猾不过,这几日客栈中柜子箱子都丢了,他一早已然去买了几百个小木箱来,正在门口兜售,那价钱叫人看了害怕,可还是一抢而光!刚才我来时,正见那厮和管家商量,准备去买一批碗筷来,刻上字高价兜卖!”
徐文长和归有光都是瞪大了眼睛,他二人自来眼高于顶,不大瞧得上旁人,现在才知道这世上聪明人居然多如牛毛,心里更加明白,他二人若不是遇到了恩师,只怕是龙要盘着,是虎也要卧着。
归有光看了看徐文长,叹了口气道:“徐兄,我心里有一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徐文长示意归有光说下去。
归有光道:“我心里想,恩师于你我恩重如山,费心费力教导你我,却嘱咐你我不要泄露你我拜在他门下为徒,那是为了什么?”
徐文长思忖片刻,道:“恩师本来就是道门中人,是个闲云野鹤的世外高人,这世间的功名利禄在他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因此,我是想,他是功成而不居,为而不恃!所以不愿显露名声罢了!”
归有光激动道:“小弟也是这般想,可是你我受了恩师大恩,若是不思回报,那还是人吗?所以……”
“所以……”
徐文长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归有光,两个人一起点头。
顾不上吃饭,二人梳洗完毕,昂首阔步往外走去!
两个人的脚步无比坚定。
两人刚刚被迫拜师之时,心里都感觉很憋屈,他二人都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那是饱读了圣贤书的,一想到自己居然拜在一个十几岁的小无赖门下为徒,两人就是说不出的难过。
可是现在,两人明白了,恩师的学问渊博如海,不见如天,那是生而知之的圣人,和自己这般只会读有字书的人相比,恩师胸中之书,全是无字天书啊!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在无涯之外,才是恩师啊!
为人子者不光耀门楣,为人弟子者不能光明正大的侍奉恩师,不孝!
徐文长和归有光二人走出了悦来客栈的大门。
震惊!
怎么会这样!
徐文长和归有光二人张大了嘴巴,桥舌不下,便是牛五也愣住了!
这是啥情况!
整个大街之上,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整个街市变成了红色的海洋。
几百条红色的横幅在人群上空迎风招展。
“小包神仙门下走狗山东徐晨!”
“小包神仙门下鹰犬河北李东!”
“小包神仙门下牛马走江苏杜笑!”
“小包神仙门下微尘福建张凯!”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文长放眼望去,只见街角一个绸缎铺前挤满了人,条幅现做现卖,条幅扯好,旁边马上就有人挥毫泼墨的写字。
红色的绸缎用完了,粉红色的也行,紫色的也行,到了最后,连绿色的也上来了。
绸缎铺老板志得意满,很骄傲地看了一眼拉着车从门前经过的悦来客栈老板。
顺风放火,借势发财,你以为只有你行?
整条街上,挤满了全国各地前来赶考的考生。
一个个七个不服八个不愤地看着徐文长和归有光二人!
神仙又不是你一家的,你能当走狗,我就敢做鹰犬,牛马走也没什么!
你投靠了神仙,据说能高中,现在我也是神仙门下弟子了,谁怕谁啊!
大不了第一名第二名给你,我要第三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