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匹丝绸源源不断地送进了陶仲文的府第。
“听说了吗?那花子庙的天花恶疾,都靠了陶老神仙的虔诚斋醮才得以化解!”
“可不是吗?你没看皇上又赏赐了这么多金银财物!”
“陶老神仙真是道行深厚的真仙啊!”
“可惜那些百姓们,还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们的性命!”
“听说太医院有个什么姓李的太医,投机取巧,跑到花子庙去,却吓得连门也不敢出,却想贪天之功以为己力,真是可笑啊!”
“可不是吗?这世上欺世盗名的人可真多啊!”
三街六巷的百姓们都围在陶家门前看热闹,大家纷纷交头接耳。
陶世同骑着高头大马,得意洋洋。
姜到底是老的辣啊!
老爹的这个主意简直就是绝妙,陶世同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手。
将赏赐安排妥当后,陶世同兴冲冲来见老爹,才一进大厅,便感觉到气氛不对。
“爹,皇上的赏赐到了!”陶世同不明所以。
“傻孩子,你还不知道,大祸将至啊!”陶仲文皱着眉头,不住叹气摇头。
“怎么了?”陶世同一脸懵,眼见皇上刚刚厚赐了自家,这一转眼就说什么祸事到了?
“没错,今天皇上是赏赐了我陶家,可是你们不要忘了,皇上还要给那姓李的太医加官进爵啊!”陶仲文跺了跺脚。
伴君如伴虎,在皇上身边,一句话说的好了,那便是飞黄腾达,一句话说错了,那便是万劫不复。
自从西苑出来,陶仲文就不断回忆当时发生的一切,嘉靖皇帝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他都仔细回顾,越是回想,便越是心惊。
那李时珍是什么人,他太清楚了,自古便有巫医同源的老话。对于太医院中的各位,陶仲文一直是有心结纳,不然那郎吏目和胡吏目两个岂会听郭弘经的调遣?
那些个太医,一来做不到药到病除,二来靠山这种东西,哪有人嫌多的?哪个不想抱陶仲文的大腿?可偏偏就是这个李时珍,对于道家祈祷斋醮,点石成金的一套,从来都是直斥其非,不假颜色的。
如今皇上虽然厚赏了陶家,却又让人给李时珍加官进爵,那就说明,在嘉靖皇帝的心里,真正起到消灭天花作用的,不是陶家,而是李时珍!
身在朝廷这么多年,陶仲文很明白一旦失去了皇上的信任,会面对怎样的下场!
今上登基以来几十年,身边崇信的道士走马灯般的换来换去,能得善终的又有几个?
自己一直小心翼翼,从不敢干预朝政,才能得保荣宠至于今日。
没想到自从上次求雨不成,将包悟来踢出去做了替罪羊之后,自己在朝廷里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
“爹,我看是你想多了吧!”陶世同大咧咧的,坐下喝茶。
陶仲文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这儿子不成器啊!
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陶世同听自己的话,将所有赏赐交还给朝廷,退隐山林,那么陶家就可以绵延不休了,如果这傻儿子居然觉得自己可以应付朝堂之上的风诡云谲,那么陶家只怕是要遭到灭门之祸的!
包悟来啊包悟来!
突然之间,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那个李时珍,不就是当初受了蛊惑去了包家闹事的吗?
据说此人不但没有闹事,而且还在包家洗了个澡!
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和包家扯上了关系呢?
正在这时,门房急匆匆进来禀告道:“启禀老神仙,门口有两个人,自称是太医院的吏目,一个姓胡,一个姓郎,要求见老神仙,说有重要的事情禀告!”
“嗯?!”陶仲文看了一眼身旁的郭弘经。
“奇怪,这两人到这里来做什么?”郭弘经一皱眉,道:“这二人是徒儿安插在太医院中的耳目,不知道有什么事,居然找上恩师您的门来!”
“让他们进来吧!”陶仲文挥挥袍袖,道。
不一会,胡吏目和郎吏目两个屁颠屁颠跑了进来,又是磕头又是鞠躬,一副乡下人的模样,让陶仲文看了好笑。
“你们两个来此做什么!”郭弘经的脸色不好看,这二人是他安插下去的耳目,如今直接来到神仙府,那便有越级的嫌疑。
道门中人虽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神仙也有个上八洞中八洞下八洞的分别。
规矩不能破!
“郭道爷!”胡吏目嘿嘿一笑,道:“不是我们两个兄弟不讲究,实在是今天兹事体大,必须面见陶老神仙,我二人才敢说!”
“哦?”陶仲文轻轻喝了一口茶,道:“不知道二位到下处来,有什么见教?”
身在京师数十年而能做到屹立不倒,陶仲文深知,在京师之中,不能随便得罪任何一个人的道理。
这二人虽然不过是太医院的小小吏目,可整个皇宫之中,皇上生了什么毛病,哪个嫔妃有些头疼脑热,全都躲不开这些人的眼睛,对于陶仲文来说,正是大大的有用。
“小人两个是听说陶真人耗费先天功力斋醮,救济了花子庙的百姓,心里感佩,又见皇上厚赐陶真人,所以来给陶真人贺喜的!”胡吏目一边说,眼睛一边四处乱看。
“爹,你看,我就说吧,连太医院的吏目也认为是爹你的功劳!”陶世同很为自己的英明判断感到骄傲。
“住嘴!”陶仲文一脑袋黑线,自己一世英名,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草包儿子。
郭弘经也是忍不住摇头,平素里这位师弟仗着自己的老爹是陶真人,没少给自己气受,常常干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到头来,还得自己给他擦屁股。
“两位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陶仲文看似连眼皮也没抬,却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有道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胡吏目来来回回看了半晌,终于说了一句话:“其实,我和郎吏目此来,只有一句话!”他运了半天气,最后还是郎吏目大声道:“不就是一句话嘛,干嘛费那么大劲,就一句话,我哥俩认为,花子庙天花恶疾的平定,根本与你老真人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陶仲文猛地站了起来,啪的一声将手中茶碗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