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长安正值盛夏,好在北方的天气虽热但空气非常清爽,只要不是太阳直射的地方就有一丝凉意。
第二天上午一早就有仪官来,带了长孙婉儿和王玄策一家到甘露殿。皇帝李渊正和几个大臣说些朝中大事,有宰相萧蠫( lí)、丞相府主簿陈叔达、司空裴寂。萧相和陈相是李世民的死党,而裴寂则是太子党。
萧相也参加过与突厥的战争,陈相是南陈皇子。
王玄策一家和长孙婉儿一起向皇帝行大礼,而后向各位大臣行礼。萧相忙走过来还礼:“见过淑郡主,见过王妃。”然后将陈叔达、裴寂介绍了,两厢坐下。
皇帝慈爱的眼光看着梅香,道:“淑郡主这些年受苦了。”
梅香连忙起身回话,皇帝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无需多礼,算起来咱们还是亲戚。当年联跟随舅父在军中,那时还有玄策的爷爷、有你外公,还有婉儿的爹爹,我们一起与突厥决战,联那时还很年轻,他们教会联很多东西,想起那时的日子,真是难忘。”
李渊是杨勇的姨表弟,算起来是梅香的外爷。李渊的舅父就是隋朝第一谋士李德林,与王玄策的爷爷是至交好友,梅香的外公指的是高颎高相国,长孙婉儿的爹爹是右骁卫将军长孙晟。如果再加上韩擒虎、史万岁两位战神,那就把当年隋朝的梦幻组合凑齐了。
梅香道:“是,我父亲生前常给我提起太史令,他说如果当年太史令还在朝中,我一家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太史令就是指李德林,李德林与大将军杨素不睦,最终被排挤出朝堂,累死在外放的任上。
皇帝点点头:“英王说的不错,当时联的舅父和高相是最支持太子的人,支持杨广的是杨素和杨家几个人。舅父被杨素排挤出朝堂,高相独木难支,联当时官职低微,起不到什么作用啊!”说完非常遗憾地摇摇头。
长孙婉儿道:“圣人不必难过,为此事圣人全家被贬太原,淑郡主一家对此也很过意不去,是吧淑郡主?”
梅香道:“是。我父提起此事时,觉得我家连累这么多人,一直都很难过,在少林寺出家十年,他说就是一直在赎罪。”
皇帝道:“你家是受害者,何罪之有?有罪也是那杨广与杨素那些人。说实话当年的事对联打击也很大,是不愿再看到这些事发生的。”
大家都知道皇帝在说当前太子和李世民之争,一时间没有人敢接话。
停了一会儿,皇帝接着说:“方才联和几位大臣商量,正打算让秦王去洛阳经营天策府,婉儿,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听此言长孙婉儿大为惊心,这意思是让李世民另立一个中央?洛阳那可是东都,三省都在那边有分支,一旦李世民去了,可不就真成了两都并立,那国家大事该听谁的?这意思是说皇帝李渊现在管不了李建成李世民两个儿子,死了以后让两个儿子决战,谁赢了谁当皇帝?
长孙婉儿哪敢同意?只好欠身说道:“圣人还请三思,虽然洛阳是我的家乡,但我还是宁愿呆在长安。”
这是明确告诉皇上,我长孙婉儿反对。如果这样的话,帝国必然分裂,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听此言点点头,看看几个大臣,道:“今天天气难得凉爽,咱们到外面泛舟湖中如何?”
这大殿里虽然不热,到底是不如外面阳光明媚更有吸引力,大家齐声附和,于是由小黄门(宦官)引领,在外面南湖上了游船。众人坐定,此时天上蓝天白云,霎是好看,小风一吹,带来一阵阵的凉爽,很是舒服。于是皇帝吩咐开船,船晃晃荡荡地出发,大家在船上很是惬意。
哪知游船刚到湖心,就听见远处传来擂鼓之声,鼓声急促,众人脸色大变,知道这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卫队立即集结起来,在码头上排了一层又一层,这意思是要严防死守了,只听玄武门方向杀声震天,砍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船上的人虽大多都是久经战场的,仍然不免心惊,看来太子和李世民两帮势力已经火并,只是不知情况如何了?
不多时大队的军士冲进来,卫队立即迎上,两厢厮杀起来,王玄策一看,就要起身,梅香连忙拉住,这个时候哪是逞能的时候?万一杀进来的是秦王的人该怎么办?
大家往岸上看去,只见来的兵士凶狠,明显卫兵不是对手,王玄策哪里能忍得下去?一跃而起,一个蜻蜓点水跃上岸,冲向码头,夺了对方一根长矛便冲杀起来,王玄策一加入战团,对方一下子就乱了,虽然王玄策不愿杀人而是专挑对方的手筋脚筋,但这么一挑人就废了,只一会儿工夫便躺了一地士兵。这时突然一个将军接住王玄策的长矛,与王玄策对打起来,王玄策一看竟是候君集,大吃一惊道:“候将军,这是何故?”
候君集岂肯停手?一柄刀舞得生风向王玄策砍来,船上长孙婉儿急得,却是一点儿办法没有,她知道梅香心中更是焦急,连忙握住梅香的手,梅香不敢再看,把头埋在长孙婉儿的胸前。长孙婉儿不停地安慰她。
王玄策不愿伤候君集,只是左右抵挡,那候君集只当自己武功高强,一再进逼却无法胜了王玄策,卫兵失了王玄策的支持,逐渐被砍杀殆尽,只剩下王玄策在与候君集拼杀,这时张公瑾赶到,一看候君集不能获胜,也提刀加入战团,张公瑾是出了名的大力士,一柄陌刀号称八十斤重,舞起来呜呜作响,但王玄策岂是打不过候君集?一时兴起,叫声好!与两人战成一团,三人你来我往,士兵们只有瞪眼看的份哪能近前?
三人正打得不可开交,一大将浑身是血带人冲了进来,大家一看竟是尉迟恭到了,陈叔达在船上喊道:“尉迟将军!这是发生了何事?”
尉迟恭一辑道:“太子造反!敬德奉命前来护驾!”
说完尉迟恭看到王玄策居然在和自己的部下大战,不禁气不打一处来:“玄策!你这是做什么?”
王玄策正打得兴起,自打练功以来,何曾遇见过这样的对手?便回应道:“尉迟伯父,不是我不停手,停了手哪还有命?”
尉迟恭心中烦乱,怒道:“再不停手,也一样没命!”
看王玄策兀自不停,尉迟恭大怒,也加入战团,王玄策一杆枪对三把刀,王玄策心道:“当年大师兄空手对五名上将军,今天就不信我王玄策对付不了三个!”
一杆枪舞起来上下翻飞,这次是出了全力,硬是把三人逼得手忙脚乱,眼看王玄策就要把三人逼到湖里,李世民到了。
李世民一看三人竟围着王玄策在砍,大惊,连忙大喊一声“都住手!”
三人跳出圈外,只剩下王玄策愣在那里,他知道这下完了,是李世民来砍人,自己猪脑子竟全然不知,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扔了长矛呆立在当下。
陈叔达喊道:“秦王!这到底是发生何事?”
李世民一揖:“太子、齐王造反,已被本王诛杀!”
听此言皇帝李渊差点晕倒,几个大臣连忙扶住,萧相与陈叔达是秦王死党,开始劝皇帝立秦王为太子,而裴寂听太子已死,知是大势已去,已无可奈何,只得认命。
皇帝长叹一声,吩咐上岸。船返回了码头,李世民忙来扶皇帝,皇帝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对王玄策道:“玄策!你来扶我。”
王玄策忙上前扶了皇帝上岸,皇帝没有让他放开的意思,只好就这么扶着一直回到甘露殿坐下。
皇帝没让王玄策离开自己,示意他就站在自己身边。而所有的人都已在皇帝面前下跪,李世民跪在最前面。王玄策吓得也赶紧跪下,皇上道:“玄策你站着,不要跪。”王玄策虽然腿软,却不得不站起来。
很久李渊都没有说话,大家就一直这么跪着。
令人窒息沉默终于过去,李渊叹了口气,开口了:“事已至此,都遂了你愿吧,你想做太子便做太子就是了。”
听此言李世民爬到李渊脚下大哭起来,一头扎到李渊怀里,做吮乳状,痛哭不止。
良久,李渊让李世民不要哭了,吩咐裴寂去安抚太子和齐王的手下,不要再反抗,以免死人更多。
裴寂是太子党,他去做这些事很合适,裴寂一走,李世民向皇帝磕了头也带人离去了。他去做什么?当然是去杀太子和齐王的儿子,自己的子侄们。皇家的斗争就是这么残酷,想想当年皇泰主邻死前说的:“再也不愿生在帝王家。”孩子们有什么罪?罪就是生在帝王家?
而骚乱并没有结束,太子党纠结数千军士杀向秦王府,见人就杀,玄熙在骚乱中身死。孩子们恰好被奶妈带着在皇城外面游玩,才得以幸免于难。而此时的甘露殿对外面发生的事尚一无所知。
王玄策一家、长孙婉儿还有萧相、陈相一直陪着皇帝。一直到了晚上,皇帝安排大家一起吃晚饭,王玄策心中焦虑,不知道外面骚乱如何了?但没有办法只能在这里陪着皇帝吃饭。
皇帝心中更是异常难过,两个最心爱的儿子都已经死去了,当父亲的心中那是什么滋味,能吃下去饭?
这时有人来报:“骚乱已经被禁军镇压!乱党要么被杀要么被抓。目前局势平稳!”
陈叔达问:“太子府和齐王府死了多少人?”
“据闻有王子身死,但目前情况不明。”
“秦王府有多少人身死?”陈叔达又问。
“秦王府死了很多下人,而且……熙王妃被杀!”
王玄策完全愣了:“你说的当真?”
梅香连忙拉住他,不让他在君前失礼。皇帝也是心中难过,摆摆手道:“婉儿,你陪玄策一家回去看看怎么样了,看看还有救没有?”
几人连忙带着孩子往秦王府赶,王玄策跑得快,但又怕自己离两个女人远了她们失了保护,只好又跑回来抱着孩子随她们一起快步走,在府外就听见里面哭声一片,几人叫声不好,进去一看到处都是血,府里已是被捣毁一样乱七八糟,大家正在收拾,见到王妃回来,大家都跪下哭,长孙婉儿连忙问:“熙王妃呢?”
一名侍女回答:“在后面呢……”
“快!带路!”
几人随待女到了玄熙卧房,在床上躺着的不是玄熙是谁?一方丝巾盖在她的脸上,王玄策揭去丝巾,看玄熙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已经没有一丝血色,探探气息,哪里还有命在?王玄策只能再盖上丝巾,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下子失了魂一样。
梅香与长孙婉儿抱着玄熙的尸身痛哭了一场,王玄策则是无声地流泪,混乱的战争年代已经挺过来了,到了和平年代眼看要过好日子了,这是怎么了?老天,为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让过?
漫见柳枝矫泪垂,
似妹逸影踏风归!
映雪回眸唯千古,
湘竹染尽何计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