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砸落的闷响中，紫璃蛇尾上的鳞片已泛起青灰，原本鲜艳的蛇纹褪成淡紫。

　　她攀着罗羽肩膀的手在发抖，却硬是将他往未坍塌的穹顶方向推：“看那些石柱的裂纹！

　　最多三息，整个遗迹就要埋到地底下——“话音未落，头顶一根两人合抱的石梁“咔“地裂开，碎石簌簌落进罗羽后颈，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咬着牙撑起半跪的身子，掌心按在地面。

　　空间裂隙在意识里翻涌，可方才为了稳定魔源之心，他已将九成灵力都灌了进去。

　　此刻试着牵引空间之力时，只觉经脉里像爬满了细针，疼得额角青筋直跳。

　　“罗小友别急！“紫璃蛇信轻颤着扫过他发梢，蛇尾却突然缠住他腰，借力将他拽向一侧——方才他跪的位置，一块磨盘大的碎石正砸出深坑。

　　她额头渗出黑血，染脏了耳畔的蛇纹耳坠：“你撑着空间，我来扛碎石......“

　　“胡闹！“罗羽反手扣住她腕间动脉，能摸到那跳动弱得几乎要消失。

　　他喉结滚动，想起方才她用蛇尾替自己挡下的魔核碎片，想起她咳着黑血说“魔源在等你“时的笑。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再撑半刻，我......“

　　“哈哈哈哈！“

　　一道震得石屑纷飞的狂笑声突然炸响。

　　罗羽猛地抬头，只见原本封闭的石门处腾起血雾，七八个身披玄铁重甲的魔修破雾而入。

　　为首者身高近两丈，络腮胡里嵌着三道刀疤，手中那柄青铜巨锤还滴着血——正是魔界三大势力之一的黑煞！

　　“血老魔那老匹夫藏得倒深！“黑煞甩了甩锤柄，带起一串血珠，“老子派去盯他的暗桩被全灭，要不是老子闻着魔气味儿追过来，差点错过这场好戏！“他目光扫过倒在石门旁的血魔残躯，又落在罗羽身上，咧嘴一笑：“仙界的小友，黑某来迟了！“

　　“黑煞大人！“紫璃原本萎靡的蛇尾突然绷直，蛇瞳泛起金芒。

　　她松开罗羽，竟挣扎着跪下行礼，蛇尾在地面拍出清脆的响：“您能来......太好了......“

　　罗羽盯着黑煞身后那队魔修——他们甲胄上刻着与紫璃相同的暗纹，是魔界主张修和的“玄鳞部“标志。

　　他想起之前与紫璃交换情报时，她提过玄鳞部与血魔的死仇，此刻紧绷的脊背终于松了些：“黑煞前辈......“

　　“叫我老黑！“黑煞大踏步过来，巨锤往地上一杵，震得罗羽脚下发颤，“老子早说了，要和仙界那什么联军谈合作，总得有个能说上话的。

　　你小子能把魔源之心玩得转，老子信你！“他忽然皱眉看向紫璃，锤尖挑起她蛇尾上的伤口：“这伤谁弄的？

　　血老魔的碎核？“

　　“是......“紫璃声音发虚，蛇尾却悄悄缩了缩，不想让他多看。

　　黑煞粗粝的手掌突然按在她伤口上。

　　罗羽刚要阻止，却见一团幽蓝魔雾从黑煞掌心涌出，裹住紫璃的蛇尾——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黑血也不再流淌。“老子当年在极寒渊驯魔蛟，这点伤算什么？“黑煞扯了扯嘴角，转头对罗羽道：“先解决麻烦，再叙旧！“

　　话音未落，倒在石门旁的血魔残躯突然发出尖啸。

　　原本暗淡的魔源之心竟泛起诡谲的紫芒，地面裂开的缝隙里涌出无数墨绿藤蔓，瞬间缠住罗羽的脚踝！

　　“噬魂藤！“紫璃蛇瞳骤缩，“血魔用残余魔气养的阴物，专吸修士灵力！“她蛇尾一摆抽向藤蔓，却见那些藤条竟分出细刺扎进她鳞片——她痛得嘶鸣，蛇尾上渗出的黑血立刻被藤蔓吸得干干净净。

　　罗羽只觉脚踝处传来灼烧般的痛，灵力正顺着藤条疯狂流逝。

　　他咬碎舌尖，血腥味涌进喉咙，意识却愈发清醒。

　　右手快速结印，左手按在腰间的天音钟上——这是王瑶用天外陨铁为他铸的法器，此刻被灵力催动，清越钟声如春雷炸响！

　　藤蔓被钟声震得抖了三抖，吸灵力的速度慢了下来。

　　罗羽乘势抽出腰间短刃，割断脚踝处的藤条，又将天音钟抛向空中。

　　钟声如浪，所过之处，藤蔓纷纷断裂。

　　“好手段！“黑煞大喝一声，巨锤抡圆了砸向血魔残躯。

　　青铜锤风带起的气浪掀飞满地碎石，血魔残躯被砸得贴在墙上，只剩半张脸还在扭曲。

　　可那些藤蔓却愈发疯狂，从地缝里钻出更多，将张师兄、小陆甚至黑煞的手下都缠了个结实。

　　“主根在血魔心脏里！“紫璃突然尖声提醒。

　　她蛇尾绷成直线，尾部的倒刺闪过寒芒，“罗羽，钟声压着它们！“

　　罗羽立刻加大灵力输入，天音钟的嗡鸣变成连绵的震波，藤蔓的动作明显滞涩。

　　紫璃趁机弹身而起，蛇尾如离弦之箭刺向血魔残躯——那半张脸上的眼睛突然暴睁，一道黑芒射向她心口！

　　“小心！“罗羽想都没想，扑过去将紫璃撞开。

　　黑芒擦着他左肩划过，在石壁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他只觉左肩火辣辣地疼，却看见紫璃的蛇尾已刺穿血魔残躯的胸口——那里蜷缩着团墨绿肉瘤，正是噬魂藤的主根！

　　“咔嚓！“

　　紫璃蛇尾倒刺一绞，肉瘤碎裂成黑渣。

　　所有藤蔓瞬间萎蔫，化作黑雾消散。

　　黑煞的巨锤紧跟着砸下，将血魔残躯彻底砸成飞灰。

　　“痛快！“黑煞甩了甩锤上的血污，冲罗羽竖大拇指，“小友这舍命一扑，比那些嘴上喊着'修和'的老东西实在多了！“

　　罗羽捂着左肩退到紫璃身边。

　　她正舔舐他伤口上的黑血，蛇信扫过皮肤时带着凉意：“血魔的毒，得用蛇涎解......“

　　“咳咳......“

　　破碎的血雾中突然响起沙哑的低笑。

　　众人僵住，只见血魔残躯的碎肉缓缓聚拢，在半空中拼出张扭曲的脸。

　　他仅剩的右眼泛着幽绿，死死盯着罗羽：“你以为......杀了我就赢了？

　　玄之大人......早算出这一天......“

　　“老匹夫还嘴硬！“黑煞抡起锤子要砸，却被罗羽拦住。

　　血魔的脸开始消散，声音却像附在众人魂魄上：“玄之审判......会碾碎所有......妄图篡改天道的蝼蚁......“

　　最后一个字消散时，整个遗迹发出垂死的轰鸣。

　　黑煞大喝：“撤！“玄鳞部的魔修立刻架起张师兄和小陆，紫璃缠住罗羽腰，黑煞扛起紫璃，众人跟着他冲向石门。

　　刚踏出遗迹，身后便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

　　罗羽回头，只见方才的金色穹顶已彻底坍塌，扬起的尘雾中，联军的飞舟正破云而来。

　　王瑶的银铃响得急，苏浅的算筹在手中转得飞，两人的身影在尘雾中越来越清晰。

　　罗羽摸了摸怀里的魔源之心——它此刻温温的，像块沉睡的玉。

　　紫璃靠在他肩头，蛇尾轻轻卷住他手腕。

　　黑煞的巨锤还在滴着血，却朝联军飞舟的方向拱了拱手：“小友，谈合作的事儿，等你伤好了咱们再细聊？“

　　地脉深处的闷雷又响了。

　　罗羽望着王瑶泛红的眼眶，听着苏浅“让我看看你伤在哪儿“的催促，忽然想起紫璃说的“该担心的是那些在地脉里搞鬼的人“。

　　他摸了摸空间里未启的传承玉简，又看了眼黑煞腰间玄鳞部的令牌——这场与大劫的博弈，确实才刚刚开始。

　　而血魔最后那句“玄之审判“，像根细针扎进他意识里。

　　他不知道玄之是谁，不知道所谓的审判是什么，但他知道——

　　谁若想毁他要守护的人间，他定要让对方看看，当年那个在杂役房里擦地的少年，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血魔的残躯在风中散作齑粉时，最后那声“玄之审判“仍像一根冰刺扎在罗羽耳后。

　　他望着虚空里残留的幽绿光点，喉结动了动——方才为救紫璃扑出去的瞬间，他分明触到那道黑芒里裹着的腐朽气息，像极了三年前在极北冰原见过的“天罚之痕“。

　　“小友发什么呆？“黑煞的巴掌重重拍在他背上，震得他左肩的伤口又渗出血珠，“那老匹夫嘴硬惯了，当年在忘川河被我砍断左臂时，也说过'黑煞你等着'，结果呢？“他扯下腰间玄铁酒囊灌了口酒，酒液顺着络腮胡往下淌，“老子今日来，就是要跟你说句实在话——天地大劫要掀翻六界，仙界那些老古董还在争谁当盟主，魔界也有三拨人想当'救世主'。

　　可老子看明白了，能镇住魔源的，只有你小子。“

　　罗羽这才注意到黑煞身后的玄鳞部魔修已围成半圆，甲胄上的暗纹在尘雾里泛着幽光。

　　紫璃倚着旁边的断柱，蛇尾无力地垂在地上，却朝他轻轻点了点蛇首——这是他们在遗迹里约定的“可信“暗号。

　　他摸了摸怀里温凉的魔源之心，又想起王瑶今早传信时说的“联军检测到地脉异常“，心里那团乱麻忽然理清了些：“黑煞前辈的意思是......“

　　“联手！“黑煞把酒囊甩给手下，青铜巨锤往地上一杵，震得碎石乱跳，“你帮老子稳住魔源，别让它把魔界炸成碎片；老子给你开传送阵、借藏书阁，那些什么'玄之审判'的鬼东西，咱们一起碾碎！“他突然从怀里掏出块巴掌大的玄鳞，鳞片边缘还沾着暗红血渍，“这是玄鳞部的信物，持它可过我三座传送阵，包括通仙界的'星陨台'。“

　　罗羽的手指在腰间摸了摸，触到那枚用炎魔晶核炼的炎魂石——这是他在南荒秘境用三个月时间，引九道天雷淬出来的。

　　王瑶曾说这石头“烫手得像要烧穿储物袋“，此刻却被他轻轻攥进掌心：“我以炎魂石为凭，若有二心，让它焚尽我三魂七魄。“

　　黑煞盯着那团跳动的赤芒，突然大笑起来：“好！

　　比那些起誓时手都发抖的老东西痛快！“他伸手要接，却被紫璃蛇尾轻轻拦住。

　　蛇瞳里的金芒流转，她声音还有些发虚：“炎魂石属阳，玄鳞属阴，直接触碰会爆......“话音未落，黑煞已抓过炎魂石，掌心腾起幽蓝魔雾裹住赤芒，“老子当年在熔火渊烤过三头火麒麟，这点温度算什么？“

　　罗羽看着两人互动，忽然想起紫璃曾说玄鳞部“首领是莽夫，二首领是狐狸“——此刻倒觉得这“莽夫“莽得实在。

　　他刚要开口，却见紫璃突然直起蛇身，蛇尾上的鳞片全部炸开，像刺猬般竖成扇形：“不对！“她蛇信急促地颤动着扫过空气，“血魔那老匹夫临走前......“

　　“轰——“

　　地脉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罗羽扶住王瑶的肩膀，看见她发间银铃正疯狂震颤——这是她用“震灵术“改良的预警法器，“铃音乱成这样，至少是地脉三阶动荡！“

　　“是魔核引爆的连锁反应！“紫璃蛇尾重重拍在地上，指向西北方。

　　那里的天空正翻涌着青黑色云团，云下的山峦像被无形的手揉捏，先是山顶的古松成片折断，接着整座山体开始倾斜，“血魔把最后一缕精元融进了地脉！

　　这一片要塌成深渊，我们必须去'幽冥裂隙'！“

　　“那是什么地方？“苏浅的算筹突然停住，指尖掐着腕间的星象盘，“根据我今早推演的地脉图，这附近根本没有标注......“

　　“因为那是魔界的'禁忌通道'！“紫璃的蛇尾缠住罗羽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他骨头，“只有玄鳞部的族老知道位置，能连通外界的空间节点！

　　再晚半刻，裂隙就会被地脉乱流冲散——“

　　“小友信她？“黑煞的巨锤已经扛在肩上，目光扫过逐渐逼近的塌陷区，“紫璃这丫头从小在魔渊长大，地脉动向比老子的酒囊还熟。“他冲手下吼了一嗓子，玄鳞部魔修立刻分成两队，一队架起受伤的联军修士，一队抽出腰间短刃在前方开路。

　　王瑶的银铃突然发出尖啸。

　　罗羽抬头，正看见头顶的云层里渗出缕缕黑丝，像活物般扭曲着缠向众人。

　　苏浅的算筹“咔“地断成两截，她拽住罗羽衣袖：“这是空间乱流的前兆，再不走就真被困死在这里了！“

　　“走！“罗羽反手握住王瑶和苏浅的手，又对紫璃点了点头，“你带路。“

　　紫璃蛇尾一摆，当先冲进弥漫的尘雾里。

　　黑煞的巨锤在前方开道，每砸下一次，就震碎一片蔓延过来的地裂。

　　王瑶的银铃突然变作清亮的凤鸣，裹住众人周身，那些试图钻入经脉的乱流被震得四散。

　　苏浅则不断抛出算筹碎片，在地面画出银色纹路——罗羽认得那是“定坤阵“的残图，能暂时稳住脚下的土地。

　　当“幽冥裂隙“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罗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是道悬浮在半空中的漆黑裂缝，边缘泛着幽蓝电芒，像巨兽张开的嘴。

　　紫璃的蛇尾突然发出刺目紫光，裂缝里竟渗出缕缕与她蛇纹相同的淡紫光晕——原来这裂隙，竟是用玄鳞部的血脉之力封印的。

　　“进去！“紫璃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决绝，“我来稳住裂隙，你们先过！“

　　罗羽刚要开口，却见黑煞一把将他推进裂隙。

　　风卷着碎石从身后袭来，他最后看见的画面，是紫璃蛇尾上的鳞片全部崩裂，鲜血溅在裂隙边缘；是王瑶红着眼眶要冲过来，却被苏浅死死拽住；是黑煞举着巨锤站在最外围，对着他吼了句什么，唇形分明是“老子在仙界等你“。

　　裂隙里的风突然变得极冷，像要冻穿魂魄。

　　罗羽望着前方逐渐清晰的星光，摸了摸怀里的魔源之心——它此刻烫得惊人，仿佛在呼应着裂隙深处某个更强大的存在。

　　而血魔那句“玄之审判“，此刻竟随着风声在他意识里回响得更清晰了。

　　他不知道裂隙那头有什么在等他，不知道玄之究竟是敌是友，甚至不知道紫璃能不能撑过这一劫。

　　但他知道，当年那个在杂役房擦地的少年，早已不是只能仰人鼻息的蝼蚁。

　　当他的脚尖即将触到裂隙另一侧的地面时，身后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

　　他回头，只来得及看见裂隙在紫光中闭合，以及一道黑影从地脉深处冲天而起——那黑影的轮廓，像极了血魔最后消散前，眼中那抹幽绿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