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浸了毒的棉絮，裹着罗羽的每一寸感官。
他在坠落中撞向地面时，喉间腥甜翻涌，却仍死死攥着苏浅的手腕——那只手凉得像冰，却在触到地面的瞬间反握住他，指甲几乎掐进他掌心。
“咳咳......“王瑶的轻咳从左侧传来，带着血沫的潮湿气。
罗羽勉强撑起上半身，借着混沌空间里那点若有若无的青光，看见王瑶倚在断墙下，唇角沾着暗红，腰间的玉牌裂了三道细纹——那是她用最后一道保命符硬扛了暗灵的黑暗冲击。
“都......都活着？“他哑着嗓子问，手指在三人之间摸索。
苏浅的星图碎片扎在他手背，刺得生疼；王瑶的衣袖被黑藤撕出大口子，露出的小臂上爬着青紫色的侵蚀纹路。
“混沌空间......在收缩。“苏浅突然开口，声音发颤。
罗羽这才惊觉，原本能容纳三人并排站立的空间，此刻已缩成仅能容身的小茧，四壁的青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
他掌心按在空间壁上，能清晰感知到外部黑暗能量的啃噬——像无数细牙在啃咬灵脉，每一下都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暗灵的仪式在抽取天地生机。“王瑶撑着墙站起，指尖结出清心诀的法印，“我刚才在上面看到，整座山都在变黑，连活物的气息都在消散......“她说到最后，声音突然哽住，盯着罗羽腰间的玄铁剑——剑身上的清霜纹路正在褪色，那是陪伴他从杂役房走到今天的本命剑，此刻竟像被抽干了灵性。
传讯符的轻响打破死寂。
白灵的声音从符中溢出，带着哭腔：“罗道友！
南域防线崩了，金长老为护传送阵被赤焰劈成两半......苍梧宗、青鸾阁的人举了降旗，他们说......说暗灵允诺留仙门根基......“
罗羽的瞳孔骤然收缩。
金长老是他在小竹峰时的引路人，当年为他偷过灵米，此刻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握紧传讯符，指节发白：“其他战场？“
“只剩北域还在撑，但撑不了半个时辰。“白灵的声音突然被爆炸声截断，“罗羽！
若仪式成，仙界永夜......“符纸“啪“地燃成灰烬，余温灼得罗羽手背发烫。
苏浅突然拽他衣角。
小丫头不知何时展开了半张星图，碎片在她指尖流转，映得她眼底泛着冷光：“仪式核心有七根能量柱，暗灵用它们引动黑暗本源。“她指着星图上七个闪烁的红点，“必须同时摧毁，否则能量会互相补位。“
罗羽的大脑在飞转。
混沌空间虽能制造幻影，但本体最多分三处——他、王瑶、苏浅，正好对应三根支柱。
剩下四根......他看向角落，那里躺着昏迷的星羽真人，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
“我去牵制暗灵。“他摸出怀里的晶石——那是从天帝陵寝最深处得来的，表面刻着古老符文，陵寝石壁曾警示“非天命者持之，爆体而亡“。
此刻晶石在他掌心发烫，像要烧穿血肉，“苏浅，你和王瑶布防御结界，撑过我干扰仪式的时间。“
王瑶突然抓住他手腕：“你的混沌空间在被侵蚀，强行分神会......“
“我撑得住。“罗羽打断她，指尖咬破，在晶石上画出第一道符文。
鲜血渗进石纹，晶石骤然爆发出刺目白光，照得众人眯起眼。
他看见暗灵的身影在白光外晃动，大氅下的鳞片泛着幽蓝，正抬手结着复杂的法印。
“苏浅，定位支柱！“他大喝一声。
小丫头的星图突然炸裂成七道流光，分别没入地下。
罗羽感觉识海一痛，三个幻影从体内分出——左边幻影持玄铁剑，右边幻影结着破妄印，中间本体握着发烫的晶石，朝最近的支柱狂奔。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赤焰的咆哮混着骨裂声炸响：“罗羽！
拿命来！“那魔将浑身浴血，焚天战斧缺了半边刃，却仍砍向罗羽后心。
罗羽瞳孔收缩，正要转身，一道身影突然从斜刺里扑来——是星羽真人，他不知何时醒了，断剑刺穿自己左肩，硬扛下赤焰那一斧。
“走！“星羽咳出黑血，嘴角却扯出笑，“老子当年在乱星海替你挡过毒雾，今儿再替你挡回魔斧......值！“
赤焰的战斧卡在星羽胸口，魔将暴怒地抽出武器，星羽的身体被带得飞出去，撞在能量柱上。
罗羽的玄铁剑“嗡“地出鞘，剑鸣声里，他看见星羽的血溅在石柱上，竟腐蚀出一个小坑——那是魔修的毒，也是修仙者的血。
“王瑶！
苏浅！“他吼着，混沌空间的青光彻底熄灭。
此刻他能清晰感知到体内的至尊骨在发烫，骨纹顺着血管爬上手臂，像燃烧的银线。
最后那根支柱的位置在识海里亮起，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为他死。
当罗羽的剑刃砍在第七根支柱上时，黑暗中传来瓷器碎裂般的脆响。
他看见王瑶的冰锥刺穿第二根支柱，苏浅的星矢洞穿第五根，而星羽的血，正顺着第一根支柱的裂痕蜿蜒而下。
暗灵的嘶吼混着空间崩裂声炸响，但罗羽听不清了——他只听见自己骨血沸腾的声音，看见最后一根支柱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湮灭仪式，要停了。
罗羽的玄铁剑刺穿第七根支柱的刹那，黑暗空间里炸开刺目金芒。
他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往下淌，却在看见支柱上蛛网般的裂纹时，喉间溢出半声笑——这笑刚起，后颈突然泛起刺骨寒意。
暗灵的嘶吼震得空间扭曲：“卑贱的蝼蚁！“那魔物原本笼罩在黑雾里的面容终于显露，青灰色鳞片爬满整张脸，眼眶中跳动着两簇幽绿鬼火。
他枯瘦的手指骤然攥紧，周身黑暗能量如活物般翻涌，在掌心凝聚成一柄长达十丈的长矛。
矛尖滴落的黑雾落在地面，竟腐蚀出碗口大的深坑。
“小心！“苏浅的尖叫混着星图碎裂声炸响。
罗羽本能地旋身，却见那柄“灭世之矛“已撕裂空气，带起的气浪将他掀得撞向石壁。
他吐着血沫抬头，瞳孔里只剩矛尖寒芒——那是能洞穿化神期修士神魂的杀招，他避不开，也来不及召唤混沌空间。
“罗郎！“
熟悉的嗓音裹着梨花香撞进识海。
罗羽转头，看见王瑶踉跄着扑过来。
她本就苍白的脸此刻透明如纸，腰间裂成碎片的玉牌突然泛起青光——那是她用本命神魂祭炼的最后一丝灵光。
她指尖结出禁术法印时，罗羽看清了她手腕内侧新添的灼痕，是方才替他挡黑藤时留下的，此刻正渗着淡金色血珠。
“瑶儿你疯了！“罗羽挣扎着去抓她，却只碰到一缕即将消散的衣袂。
王瑶反手扣住他后颈，掌心的温度透过他道袍直烫进骨髓：“清光返照“需要燃烧三魂七魄，我早算过...算过今日若能护你周全，比活上千年都好。“她的眼尾洇开血痕，却笑得像当年在药庐里替他熬灵粥时那样甜，“你总说要带我看东海日出...这次换我推你去看。“
灭世之矛的尖啸近在耳畔。
王瑶的指尖按在罗羽眉心，本命神魂化作一道清光裹住他。
长矛穿透清光的瞬间，罗羽听见骨裂声——不是他的，是王瑶的。
她的身体开始透明，发间那支他亲手雕的青玉簪子“啪“地坠地，碎成八瓣。
“不要...不要散...“罗羽攥住她逐渐消失的手腕，至尊骨在体内狂震，试图用血脉之力锁住她的神魂。
王瑶却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热：“记得...我在小竹峰后崖种的素心兰么？
等...等一切结束...“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个字消散时，只余下一片带着体温的碎玉落在罗羽掌心。
黑暗空间突然剧烈震颤。
暗灵的鬼火眼骤然收缩，他望着自己耗尽本源凝聚的长矛竟被偏到半空，炸成漫天黑雾，喉间发出兽类般的呜咽。
魔兵们的嘶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却比之前弱了七分——仪式被破，他们的力量正在流逝。
赤焰的焚天战斧“当啷“坠地。
那魔将捂着腹部深可见骨的伤口，恶狠狠地瞪了罗羽一眼，化作一道血光窜向空间裂缝。
暗灵的黑雾裹住自己残躯，临走前怨毒的低语刺进众人识海：“仙界的蝼蚁，这只是开始...“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被空间乱流绞碎。
“王师姐...“苏浅跪在地上，捡起那支碎成八瓣的玉簪。
她的星图碎片在掌心颤抖，本就泛青的唇色更淡了，“她的神魂...连轮回都入不得。“
罗羽抱着王瑶残留的道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至尊骨在发烫，骨纹爬满双臂，却连王瑶最后一缕残魂都留不住。
喉间腥甜翻涌，他低头吻了吻道袍上的梨花香，哑声说：“我记下了。“
传讯符的轻响惊得苏浅一颤。
她展开符纸，白灵急促的声音混着打斗声溢出：“罗道友！
玄风真人联合李长老，在云来殿召开审判大会，说你勾结魔修故意放仪式成型！
现在各大门派的人都被他们煽动，正往核心法阵赶——“
“他们要趁乱除掉我。“罗羽将碎玉收进怀中，站起身时玄铁剑嗡鸣，剑身上的清霜纹路重新亮起，“苏浅，替我护住星羽真人。“
地面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三人同时抬头，只见原本被轰碎的仪式核心处，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
通道口翻涌着比之前更浓郁的黑雾，隐约能看见里面矗立着无数青铜巨柱，每根柱子上都刻满扭曲的魔纹。
一个低沉如古钟的声音从通道深处传来，震得众人识海发疼：“蝼蚁...你以为终结的是仪式？
你只是加速了命运的到来。“
罗羽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感觉到那声音里蕴含的力量，比暗灵强了何止十倍——那是远超化神期的存在，甚至可能...是传说中的魔帝。
苏浅攥紧他的衣袖，星图碎片在她指尖凝成尖锐的星矢：“那是...上古魔纹。
这通道...不是临时开的。“
黑暗通道里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罗羽抱着王瑶的道袍，望着通道深处翻涌的黑雾，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古籍里读到的只言片语：“当七柱尽碎，黑暗之门自开，真主降世，重铸永夜。“
他握紧玄铁剑，剑鸣声里，黑雾中隐约露出一截青铜甲胄的边角。
真正的敌人，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