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管家已经捧着一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穆长青接过，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递到我面前：“周先生，您点一点，四百大洋，分文不少！”

　　包袱入手，沉甸甸的份量和里面清脆的碰撞声确认无误，袁大头大概27克一枚，400枚差不多二十斤出头，肯定有点压手。

　　我点点头，示意二呆接过。二呆咧嘴一笑，掂量了一下包袱，牵动胸口伤处又龇了下牙。

　　我看着穆长青，点头道：“穆掌柜爽快，探查安次县之事非同小可，需得准备周全。七日后还是此地，我与我兄弟自会前来，届时再议具体章程。这七日间，库房需紧闭，鼠尸及沾染邪气的污物布匹，务必用生石灰深埋或焚烧干净，切莫大意。”

　　穆长青连声应着，如同抓住了主心骨，他说：“是是，一定照办，一定照办，七日后穆某在此恭候大驾，来人备车！送周先生和于二爷回府。“

　　很快，马车停在了货行门口，穆长青亲自拉开车帘，将我和二呆让了进去，态度殷勤备至。

　　车子平稳地驶离了弥漫着诡异气息的龙昌货行后院，将那片狼藉暂时抛在身后。

　　车厢内，二呆抱着那沉甸甸的四百大洋包袱，长长舒了口气，呲牙咧嘴地揉着胸口说道：“真够劲儿！哥，你这绝技虽然厉害，就是忒浪费体力，看你脸白的，跟抹了墙灰似的。”

　　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黑牙之力消耗过度带来的空虚感和精神上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确实连说话的力气都想省，只微微点了点头。

　　车子穿过北平城喧嚣的街道，最终停在了南城那座崭新的两进小院门前，谢秀莲正带着小烟子在门口清扫台阶，看到这辆气派的马车停下，都惊讶地停下了动作。

　　二呆撩开棉布帘子，抱着包袱跳下车，冲谢秀莲咧嘴一笑：“丫头，愣着干啥？扶着你师父点儿！”

　　谢秀莲这才看到我脸色苍白地被二呆半扶半架着下车，吓了一跳，连忙丢下扫帚跑过来，和小烟子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住我的胳膊：“师父，您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累。”我勉强笑了笑，对送我们回来的车夫点了点头。

　　看着我们三人走进那扇崭新的黑漆大门，消失在影壁之后，车夫才掉转车头赶着高头大马离去。

　　院子里，王金龙刚拉完一趟车回来，正擦着汗，刘大娘和冯氏在灶房门口摘菜，荣三爷则坐在廊下捧着一卷书，看到我们这副模样进来，都围了上来，脸上满是关切和询问。

　　二呆把装着四百大洋的包袱往院中的石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大大咧咧地说：“都别慌，事儿办成了，钱也结清，就是我哥累脱力了，得歇几天。”他拍了拍包袱，脸上带着点小得意，接着念叨：“穆掌柜够意思，尾款结得痛快，这趟没白忙活。”

　　众人闻言，又惊又喜。刘大娘看着那鼓囊囊的包袱，又看看我苍白的脸色，眼圈一红：“周爷，您可千万保重身子啊。”

　　我对众人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搀扶着我的谢秀莲和小烟子身上，“无妨，歇几日便好，趁这几日空闲，好好教教你们。”

　　谢秀莲和小烟子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搀扶我的手都更用力了些。

　　荣三爷放下书卷，推了推眼镜，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周先生辛苦了，宅院已安顿妥当，您二位尽管安心休养。”

　　我点点头，在谢秀莲姐弟的搀扶下，朝着正房走去，冬日的阳光洒在青砖铺地的院子里，带着几分难得的暖意，身后是二呆略显夸张地讲述库房惊魂的声音，以及街坊们或惊叹或后怕的低语。

　　八百大洋已入囊中，足以支撑这几户街坊未来数年的生计，甚至为南迁打下基础。

　　龙昌货行的祸患暂时平息，但运河底那半颗黑水心的阴影，依旧需要解决。

　　七日的休整，不仅是恢复元气，更是为下一场硬仗积蓄力量，而这难得的喘息之机，也正好用来播下觅宝门的种子，给这对命运多舛的姐弟，一个真正安身立命的未来。

　　接下来的几日成了这南城小院里难得的平静时光，我因强行催动黑牙全甲，消耗过度，气血两亏，大部分时间都在正房的炕上静养调息，每日里除了喝下谢秀莲精心熬制的粥饭，便是闭目凝神，引导黑牙之力缓慢流转，修补着透支的经脉与识海。

　　而这难得的休养期，也成了教授谢秀莲和谢晓烟的最佳时机。

　　起初我只是抱着为他们打下一点根基，传授些安身立命皮毛的心思，从最基础的《撼龙经》总纲讲起，辅以《云笈七签》中关于阴阳五行、气机流转的篇章，再结合一些简单的药性辨识和驱虫避秽的方子，家传的合元小分金也只是讲了概要，我所学内容庞杂，涉及风水堪舆、术数推演、药理医道，对两个半大孩子而言，不次于难懂的天书。

　　然而令我惊讶的是，这对姐弟展现出了远超预期的惊人悟性。

　　谢秀莲心思细腻，性格坚韧，她俩虽识字不多，多是之前在杂院时跟着荣三爷零星学了些，但记忆力极佳。

　　我将《撼龙经》中关于寻龙捉脉、观砂察水的艰涩口诀念出，她往往听一遍便能复述个八九不离十。更难得的是她对气的感知异常敏锐，一次我让她静坐感受院中不同方位的气息流转，她竟能清晰分辨出池塘水气的阴寒、松柏木气的生机以及灶房火气的燥烈，甚至能模糊感应到地下地脉的微弱脉动，这份天生灵觉，是许多风水师苦求不得的。

　　而谢晓烟年纪虽小，却显露出对术数推演的天赋，我将一副简单的后天八卦图铺开，讲解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宫方位及其象征，他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那些繁复的卦爻符号，竟听得入了迷，稍加点拨，他就能理解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这些基本对应关系。

　　我试着让他用几个铜钱，按最基础的掷钱成卦之法，就是简化版的六爻起卦试试吉凶，他小手笨拙地抛掷几次后，竟能懵懂地看出些动静有常的端倪，虽然离真正解卦还差得远，但这等直觉和兴趣，已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