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握着流转珠的掌心微微发烫，那温润的触感里像是藏着片柔软的云。老头还在巨石上钓鱼，竹枝轻晃间，钓起的发光小鱼在半空划出银线，落入海水时溅起的光点，竟飘向岸边的礁石缝里，化作星星点点的绿。
“那是什么？”小洛指着礁石缝，只见绿光里冒出株细茎植物，叶片卷成筒状，筒口凝着滴琥珀色的液珠，像被阳光吻过的蜜。
老头往钩上缠了截海草，漫不经心地说：“凝魂草，能养灵力，你现在用正好。”
小洛走近礁石，刚想伸手去摘，指尖却被草叶上的细刺扎了下，血珠刚冒出来，就被那琥珀液珠吸了进去，草叶瞬间亮得更盛。他想起染坊的阿春总说头晕，王婶的手被毒蚀得发颤，这凝魂草说不定能帮上忙，可草茎脆得像冻住的麦芽糖，稍一用力就会断。
正琢磨着怎么带回去，掌心的流转珠突然轻轻跳了跳，表面的回环纹路泛起淡金的光。他想起老头说这珠子“能藏东西”，便试着用意念触碰珠子——那淡金光晕突然散开，像张开了层透明的网，恰好罩住整株凝魂草。
“收。”他在心里默念。
金光网猛地收紧，凝魂草连带着根部的海泥被轻轻托起，像被无形的手捧着，缓缓飘进光晕里，最后“嗖”地钻进流转珠。珠身的纹路暗了暗，却能清晰看见里面的草叶还在轻轻摆动，琥珀液珠安然躺在叶筒里，半点没洒。
“嘿，这珠子比布口袋好用。”小洛笑了，指尖摩挲着珠身，能感觉到里面的凝魂草在微微发热，像揣着颗小太阳。
老头钓上条巴掌大的银鱼，鱼鳃动了动，吐出串气泡，气泡落在礁石上，变成丛紫色的花，花瓣边缘泛着荧光。“那是眠心花，能安神，对付铁卫营的迷魂香管用。”
小洛眼睛亮了，依着刚才的法子，用流转珠又收了眠心花。这次他特意留意，发现珠子里像有片湿润的小天地，凝魂草的海泥没干，眠心花的花瓣没蔫，甚至能听见极细微的“沙沙”声，像草叶在呼吸。
“这珠子里的时间，走得慢。”老头把银鱼放回海里，竹枝往海水里点了点，“就像把春天藏进冬天的棉袄里，等拿出来时，还能带着花香。”
小洛望着往天上流的海水，突然懂了。老神仙给这珠子，不光是让他藏灵药，是让他明白：有些希望，不用急着亮出来，先妥帖地藏好，等该用的时候拿出来，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就像这些灵草，现在藏在珠子里，等回到染坊，就能变成街坊们需要的药；等遇到铁卫营的迷魂香，眠心花就能护着大家不被迷惑。
他往流转珠里又收了些能解瘴气的海苔、能止血的珊瑚绒，珠身渐渐变得沉甸甸的，却不坠手，反而像揣着个会呼吸的小世界。
“谢谢您。”小洛对着老头鞠了一躬，掌心的流转珠暖融融的，比刚才多了几分实在的分量。
老头挥挥手，竹枝再次甩出，鱼钩划破水面的声音里，藏着丝笑意：“藏得住，才带得走；带得走，才护得住。”
小洛握紧流转珠，望着岸边还在不断冒出灵草的礁石缝，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这灵聚仙海的机缘，不只是悟透了循环之道，更是得了这能藏住希望的珠子——往后不管遇到什么，至少他能把有用的东西都妥帖收好，等着带回染坊，带回给那些需要的人。
老头的竹枝悬在半空，钓线在海面上荡出细碎的圈。他望着小洛怀里微微发亮的流转珠，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像藏了片浅海：“你这修炼的路数，倒像我年轻时见过的野藤——见缝就钻，没个章法。”
小洛摸了摸发烫的流转珠，指尖蹭过珠身的回环纹，那纹路里还映着凝魂草的影子。他想起第一次用净灵体救人时，差点被毒反噬；想起为了学悬力，摔得浑身是泥；想起现在对付毒纹，还得靠老神仙教的循环之道一点点磨——确实没什么体面可言。
“乱就乱点吧。”他往海水里扔了块石子，水花溅在脚踝上，凉丝丝的，“以前在矿洞，能活着爬出来就不错，哪敢想什么等级？后来到染坊，满脑子是怎么让王婶的手消肿，怎么让阿春别再咳血，哪有功夫琢磨‘方向’？”
他掰着手指头数：净灵体是为了挡毒练的，悬力是为了逃得快点悟的，现在学循环之道，是为了能根治毒瘾——每样本事都带着点狼狈，像补丁摞补丁的衣裳，虽不体面，却够暖和。
老头把钓线收回来，鱼钩上挂着片半透明的鱼鳞，在阳光下能看见细密的纹路：“你看这鱼鳞，没规矩吧？可每道纹都顺着水流长，能让鱼游得更快。”他将鱼鳞扔进海里，鱼鳞遇水就化了，变成条发光的小鱼，“等级就像给鱼画框，框住了，倒难游远了。”
小洛望着那条鱼在海面上窜，时而逆流，时而转圈，看似杂乱，却总能避开礁石，活得自在。心里突然亮堂了——是啊，青云阁的铁卫营等级分明，影卫有影卫的规矩，百夫长有百夫长的章法，可他们被困在毒里，困在锁灵甲里，哪有自己这般自由？
“您是说……这样也挺好？”
“不是挺好。”老头重新甩出线，竹枝弯出好看的弧度，“是最适合你。你护的人杂，走的路偏，真按规矩修出个‘等级’，反倒束手束脚。”他往小洛那边偏了偏头，“就像你刚才收灵草，用的是净灵体的暖意护着根，用流转珠的光裹着叶，哪样是按‘功法’来的？可管用，不是吗？”
小洛低头看流转珠，里面的眠心花正缓缓舒展花瓣，凝魂草的琥珀液珠滚得更欢。确实，刚才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别碰坏了”，自然而然就用上了两样本事，像左手拾柴，右手点火，浑然天成。
海水突然往天上翻涌，水幕里映出些模糊的影子：有他在矿洞挣扎的模样，有在染坊捣药的场景，还有此刻握着流转珠的自己。这些画面看似散乱，却像串珠子，被“想护着谁”这根线串得紧紧的。
“乱中自有定数。”老头的声音混着水声，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心里的‘方向’，从来不是等级表上的字，是染坊的油灯，是阿春的织布机，是这些你想护着的人——有这个在，再杂的本事，也能拧成股绳。”
小洛握紧流转珠，珠身的温度烫得正好。他想起王婶说“织布不用学什么章法，线拉紧了，心稳住了，自然就匀了”，原来修炼和织布，竟是一个理。
风掠过海面，带着灵草的香。小洛望着水幕里那个跌跌撞撞却始终往前的影子，突然觉得那些“杂乱”的本事，那些没说出口的辛苦，都成了铠甲上最结实的鳞片。
“谢谢您。”他对着老头笑，眼里的光比流转珠还亮。
老头挥挥手，重新钓起鱼来，再没多言。可小洛知道，有些话不用多说——就像这灵聚仙海的水，从不说自己要往哪流，却总能找到归处；就像自己，从没想过要修成什么“等级”，却总能在该出手时，凑出护着别人的力气。
流转珠在掌心轻轻跳，像在应和他此刻的心跳。里面藏着的灵草，外面等着的人，还有这没什么章法却足够真诚的路，都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