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阴沟奔行鼠
“总兵军令在此!!开门!!”
石三郎高高举起手上封存着军令的黄铜管,铜管外壁上精美的狮虎浮雕花纹在城门楼火炬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一只手将铜管上鲜红的封泥亮给城楼上的哨兵,一只手在袖子里掐住了两枚铜钱,转过身瞪视着一片漆黑的大路。
任何方向都有可能飞出夜奔鼠刺客的暗器或投石,石三郎现在毫无遮挡地将自己暴露在了城门火光之下,简直像一个显眼的靶子。反正方位已经暴露无遗,他反而无所谓考虑什么隐蔽不隐蔽的问题了,明黄色的真气包裹全身,黑灰色的布袍下摆无风自起,阔别东海之滨的战场多年之后,石三郎第一次将一身浑厚的真气暴露人前。
然而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的大路静悄悄的,没有暗器、没有投石,仿佛一路追杀的鼠人刺客从未存在过,只是石三郎梦中虚幻的想象一样。极端反常的现实令石三郎汗毛倒竖,他死死地盯着黑暗中的可能有的任何异动,竖起耳朵试图捕捉每一丝声音。
只有一只肥硕的老鼠,小眼睛泛着幽绿的光,朝他吱吱一声叫钻进了黑暗里。
“值哨门卫何在?!军令在此!!来人!!”
——不对劲!守门的哨兵呢?!睡死过去了?
石三郎等不下去了,他提气轻身,一跃而起。
黑色的平底靴踢在城墙的砖缝之间,石三郎在城墙外壁上翻折出复杂的路径曲线,然而依然没有预料中的投石暗器朝他射来。石三郎内心的不安在此时攀到了顶点,他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一路追杀的鼠人刺客为什么突然间消失无踪,把守城门的哨兵又去了哪里,不祥的预感像乌云一样压在了心头。
当他顺利冲上城头,翻过堞垜之后,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
黏腻的血沾满了城墙的地面,随风微微摇晃的火光照耀之下,五个哨兵的尸体重叠着、倚靠着砖石的城垛躺在了地面上。石三郎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迅速在哨兵旁蹲下,徒劳地寻找着生还者。
玉勇军步卒厚重的甲胄没能保下哨兵的性命,某种尖锐的利器干脆利落地绕过了玉勇军步人甲层叠的甲叶,从连接的缝隙刺入了哨兵的背后。一剑穿心,同时割喉,大股大股的鲜血从甲胄之下涌了出来,哨兵的生命就这么无声地消失在了寂静之中。
——身体还有温度,伤口处的血还没完全凝固,刺客就在附近!
防备了半天的破风声终于从身后响起了,石三郎一把抓住哨兵腰刀的刀柄,抽刀出鞘。刀身映着火光,闪出一道秋水般的银芒,与两枚黑色的梅花镖迎面相撞,却只击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石三郎袖中的左手猛地一抖,两枚铜钱在半空中划出明黄色的痕迹,朝着对方还以颜色。
一只扭曲的爪子,同样抓着一把玉勇军制式腰刀,从石三郎对面的城楼门洞里伸了出来,横在半空中挡住了两枚铜钱。明明门洞不远处就是随风摇曳的火炬,可却火光一点都没能照进门楼之内,只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光与影的分界线。那只扭曲的爪子是从最纯粹、深邃的黑暗中伸出来的,门洞内的阴影仿佛无底深渊。
几只老鼠从城楼门洞里吱吱喳喳地爬了出来,沿着城墙的边缘、城楼的台阶,它们大摇大摆地窜来窜去,乱嗅乱抓。石三郎看着那只抓着腰刀的爪子收回了黑暗之中,两个碧绿的光点凭空出现在了黑暗之中,将毫不掩饰的恶意与贪婪投向提着刀缓缓起身的石三郎。
首先探出黑暗的是细长的嘴、稀疏的胡须以及尖细的门牙,紧跟在后面的才是那张恶心的鼠脸和恶毒的眼睛。满是深色污渍的黑色布料被胡乱缝制成了披风与兜帽,遮住了鼠人头上尖细的耳朵和乌糟糟的灰色毛发,上面还沾着大片大片受害者未干涸的血。
两把腰刀被爪子攥着,拖在地上,带出两条长长的血迹,鼠人不安分的尾巴四处摆动,将腰间绑带上一个又一个小布包带得左摇右晃,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的响动。
这畜生跟一路上一次又一次与石三郎交手的夜奔鼠刺客气势上就截然不同,这是鼠群中的小头头,阴沟奔行鼠。它微微扬起头,神经质地抽动着鼻子,稀疏的胡须抖成了一片。就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一样,从城墙拐角的阴影处、城楼屋顶的飞檐上,一只只夜奔鼠刺客缓缓显露了身形,将石三郎包围在了短短一段城墙上。
阴沟奔行鼠兜帽下的鼠脸上扭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尖利的鼠牙滴下恶心的涎水。
“废物!废物!一个人类玩意,弄不死!弄不死!”
就像将燃烧的柴薪抛入了鼠群,面对阴沟奔行鼠毫不掩饰的恶意,周遭的夜奔鼠瑟缩着退后,然后躲在各式各样的阴影中,朝着石三郎发出压低声音的渗人哈气声。
石三郎左手藏在袖中,背在身后,右手持刀,摆的却是剑法的架势。他双眼紧盯着面前的兜帽鼠辈,却用余光打量着远处的城墙,玉勇步卒那标志性的盔缨即使隔了一整段城墙还是清晰可辨。
——只是部分墙段被鼠人刺客渗透了,绝大多数守军依然正常维持着警戒。即使无人告警,恐怕其他哨兵很快也会在定时联络中发现端倪,应该是奔着控制城门来的,给我撞了个正着。
石三郎没有理会群鼠的挑衅,他只看着面前穿着斗篷的阴沟奔行鼠。
“鼠辈!尔等刺杀了几个哨兵又如何?新武城边疆重镇、守备严密,难道仅凭尔等几只老鼠,便能夺下新武城吗?无稽之谈!”
听了石三郎的叫骂,阴沟奔行鼠扭曲的鼠脸上居然能看出几分气愤来,如此人性化的表现让他深感意外。
“人类玩意,不守信!没有开门!没调走哨兵!拿着次元石,消、消失了!!”
似乎一时沉浸在了自己的气愤之中,鼠辈抽动着鼻尖,磨蹭着牙齿,颠三倒四的嘟囔着,尖细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阴沟奔行鼠突然浑身抽动了一下,猛地举起爪子上的两把腰刀,幽绿色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不重要!不重要!等鼠辈赶到!全都抓成奴隶、粮食!人类玩意,死!死!”
它发出了渗人的嘶叫声,数不清的飞镖从各个角度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