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圣诞节
军车的轮子碾过结着薄冰的柏油路,车身颠簸着碾碎路面的冰晶,发出细碎的脆响。
王道裹紧羊毛毯凝视着车窗外,平安夜残留的装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褪色的彩灯串缠在路灯杆上,某颗红星的玻璃罩裂成蛛网状,在寒风中晃出冷冽的光。
街角的面包店飘来烤黄油的香气,却被军车尾气呛得变了味。
王道望着店主往橱窗里摆姜饼人,它们戴着纸做的钢盔,手里举着糖霜做的步枪。
本该喜庆的红色糖衣在黎明前的灰暗中泛着诡异的紫,在王道看来像极了伤员渗出的血痂。
某户人家的窗台前,半颗玻璃珠从微型圣诞树上滚落,在结冰的窗台上划出银线,最终坠落在地,碎成十七八片。
此刻,他正坐着自己团部的军车前往陆军总司令部报道。
不同于上次他得到了德斯佩雷的召见,前往第五集团军司令部。
这次的报道,更像是一次面试,而且是王道主动发起的。
王道想要成立的装甲部队军事小组的提案借由普尔谢鲁传达到霞飞手中,他很快就得到了召见。
不得已,他只能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冒着风雪前往象征着最高权力的陆军总司令部。
军车驶出城区,柏油路渐渐变成泥泞的碎石道。
王道注意到,车轮碾过弹坑时溅起的泥浆在挡风玻璃上糊出斑驳的印记。
巴黎的城外道路在马恩河战役期间也遭到了不少炮击,许多前线的物资都无法运送到前线。
“团长,还有半小时到总司令部。“
司机突然开口,声音在密闭车厢里显得格外沉闷。
王道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心情其实还算不错。
毕竟,能够得到霞飞的亲自召见,这也是在向军界传递一个消息。
维克托.杜兰特是他霞飞的人,谁也别想乱动。
总之,不管此次召见结果如何,王道未来的仕途也算是铺展开了,只要不整太大的幺蛾子,那福气是真的小不了了。
想到高卢军界的太阳——霞飞的恩情,感觉到“生生世世”还不完的王道也是有点人生得意须尽欢的感觉了。
“还团长呢,和你说了,打仗才称职务,不打仗得称军衔。”
他模仿着老一辈领导们的口吻端着一个热水壶开始细细品味起来,这是埃米莉一早泡好的蜜茶,听说对愈合伤口有好处。
“是是,上校。”
听见王道的提醒,司机也是一脸想要进步的笑脸附和。
偷偷暗爽了一把后的王道舒坦地望着窗外掠过的枯树。
枝桠上挂着不知谁家遗失的圣诞袜,褪了色的红绿布料在风中翻飞,宛如一面残破的战旗。
“圣诞节停火的消息你知道吗?”
王道突然饶有兴致地询问起司机。
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听说佛兰德斯那边的汉斯军唱了《平安夜》,不列颠人也爬出战壕交换香烟。”
他喉咙动了动,像是咽下块冰碴。
“可咱们防区的炮击从没停过,上校。”
车轮碾过块尖锐的碎石,车身剧烈颠簸,蜜茶在搪瓷杯里晃出涟漪,映得王道脸庞忽明忽暗。
是啊,圣诞节停火确实是一战历史上最值得纪念的事件。
它充分展现了战争的荒诞和人性的光辉。
但这只是发生在非常小范围的小插曲,对于有着血海深仇的高卢士兵们来说,回应汉斯们的只有刀枪和炮火。
王道将热水壶贴在唇畔,蜜茶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模糊了挡风玻璃上的泥浆痕迹。
他望着窗外掠过的荒草,枯草上的积雪被风卷成细霰,像极了战场上纷飞的铅弹。
“咱们前线昨天又发动了一次攻势损失惨重,可战线似乎还是没什么变化。“
他转动壶身,眼眸死死盯着黑洞洞的壶口,恍惚间他仿佛看成了漆黑的枪管。
这是昨天皮埃尔告诉他的消息,如今他的54团被遣返回后方预备,皮埃尔临时替他担任团长照看将士和训练新兵。
“这才是战争的本来面目,孩子。”
“理性不能约束它,人性不能感化它,仿佛一头不停进食的怪物,在最后一名士兵流干最后一滴血之前,没人能阻止它.......”
王道的话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这个年轻司机的心头,刚刚还想着讨好进步的他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好像有些害怕未来的战争。
就在王道感慨完战争的悲哀,军车继续向前开进时,突然遭到了剧烈的颠簸,司机猛打方向盘避开路边弹坑。
王道的热水壶“咣当”撞在金属窗框上,蜜茶泼在羊毛毯上洇出深色痕迹。
他刚想骂人,只见三架飞机正呼啸着低空掠过他们的上方又迅速向上攀升在天空中缠斗。
“是法尔曼!”
司机的声音里带着破音,手指颤抖着指向天空。
两架涂着蓝白识别色的法军法尔曼 MF.7双翼机正在低空盘旋,后座观察员的哈奇开斯机枪来回摆动,却因机身颠簸屡屡偏离目标。
第三架飞机的涂装让王道瞳孔骤缩。
银灰色机身下醒目的铁十字徽章,以及机鼻处喷涂的黑色渡鸦图案,正是汉斯飞行中队的标志。
只见汉斯飞机突然一个流畅的横滚,机翼几乎擦着树梢掠过。
王道这才得以看清后座机枪手的动作。
那名留着金色络腮胡的士兵正用膝盖抵住座椅边缘,双手紧握麦德森轻机枪,枪管随着机身倾斜划出精准的弧线。
高卢飞行员显然没料到汉斯飞机会在如此低的高度做出战术机动,两架法尔曼机慌忙散开,却在转弯时暴露了脆弱的尾部。
“他们装了旋转枪架!”
王道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虽然他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了,但是根据对历史的追忆,他记得这些历史武器的部分信息。
汉斯的麦德森机枪此刻正通过一个简易的旋转支架固定在座舱后方,这种1914年底才投入测试的装置让射击角度扩大了 60度。
子弹拖着橙红色轨迹划破晨雾。
第一发就击中了左侧法尔曼机的油箱,航空汽油瞬间在机身表面燃起蓝色火焰,飞行员拼命拉动操纵杆,却在失控中撞向远处的白桦林。
另一架高卢飞机试图俯冲规避,却被汉斯飞行员预判了轨迹。
王道看见汉斯机枪手突然站起半个身子,以近乎站桩射击的姿态锁定目标。
这种不要命的操作在1914年的空战中极为罕见。
密集的弹雨撕裂了法尔曼机的帆布蒙皮,观察员的尸体从座舱里滑落,悬挂在机身外的双腿随着飞机坠落摇晃,宛如风中折断的稻草人。
汉斯的飞机在战场上空盘旋两周,机翼下的铁十字勋章被朝阳镀上金边,像是在享受战胜对手的瞬间。
被空战吸引而把车停在路边的王道,此刻正用目光死死锁在那架银灰色战机上,机身喷涂的黑色渡鸦图案在阳光下舒展羽翼。
他不由地感慨这个汉斯飞行员的技术如此强,竟然能完成难度那么高的战术动作,这可是1914年啊?
感觉这个人的技术有点太超前了......难道是天才?
王道的大脑突然有些宕机,当他回过神来再抬头想要找到那架汉斯飞机时,已经为时已晚。
飞机早就扬长而去,不知去向。
“上校,咱们飞机也太弱了吧!二打一打不过.......”
听着司机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吐槽,反应过来的王道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几乎是用着崇拜的语气对着司机说道:“你知道他们面对的汉斯人是谁吗?”
“他的名字叫奥斯瓦尔德・波尔克......”